神童是容易夭折的，这样全面发展的特例，或许还更添许多变数。所幸，周善祥成为布伦德尔关系十分融洽，也十分特别的一位弟子。同样幸运的是，他有理智的家长。布伦德尔着重提醒这个年轻人：千万别早早举行卡内基首演！对一位年轻钢琴家而言，“卡内基音乐厅首演”通常是阶段性的梦想，也是一个阶段的标的。成熟的音乐家们却知道，过早进行这种亮相对长线发展是危险的。因为这个世界有各种力量，对于天才的年轻人其实并不友好，有不止一套模式来透支和榨干他们。可面对老一辈大师的建议，有多少神童、青年和他们的家长能抵挡卡内基首演的诱惑？周善祥却成为其中之一。

他在各种因素的驱使下，进入一个健康发展的模式当中。这方面的重要性，和钢琴家的天才半斤八两。因此，我们自然期待：先有如此的天资，后来的发展又如此合理，这位钢琴家会成长到什么地步？毕竟在如此美妙的发展之后，这个年轻人正式成为独奏家，灌录唱片，拍摄影碟，而人们总是等着听到成果的。这次他来演出，核心曲目就是巴赫的《哥德堡变奏曲》，一首几乎最能全面反映钢琴家水平的乐曲。我先前没听过他的唱片（在Sony录了一点），带着很大的期待去现场，听后的感想可说是：五分惊喜，二分惊骇，另有三分，则是对钢琴家未来的期待。一言以蔽之，对真正的天才来说，最重要的莫过于健康的成长环境，但你千万别以为Ta会因此成长为你想象中的样子。

周善祥在上半场演奏了利盖蒂的音乐和他自己的作品，下半场弹《哥德堡变奏曲》。他的演奏并未给我留下先声夺人的印象。触键的音色与清晰性可谓讲究，对于声部划分也有用心的关照，但这些也并未到达让我惊艳的程度。钢琴家的音色偏冷，但又能兼顾一定的感官美，用来表现利盖蒂的作品算是恰如其分。周善祥曾在访谈中表示，他有很多的练琴是在脑内进行的。为此我还有点担心，众所周知，在我国“脑内练琴”已成一种讽刺的说法，用来讥讽疏忽练习以至技巧荒废的钢琴家。所幸，他把握利盖蒂音乐中的声部层次，及一些独特的复合节奏的手法证明，无论在脑中酝酿了多少，他还是有足够的时间留给键盘的。考虑到创作年代，周善祥自己的作品风格不算前卫，有时让我想到受爵士乐影响的德彪西。下半场弹巴赫的《哥德堡变奏曲》，毫无疑问地成为音乐会的核心，也是真正超出预想的演奏。